7月16日,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发布报告显示,今年上半年我国网民规模已突破3亿。
“网络问政”方兴正艾,但如何制度性地从网上走到网下?6月29日,广东省委办公厅召开第一次“网友集中反映问题交办会”,将5个方面17个问题交给有关单位办理并限期答复,标志着广东网络问政从“听”到“办”的跨越。
社会学专家认为,“网上”是“扁平”的,因此人人平等,民主呼之即来。但“网下”是垂直的,底层意见难以上达,民主表达面临重重障碍。实现从网上到网下的跨越,促进了问题解决,畅通了表达渠道,使网络民主变成社会生活民主。
“村村通水泥公路——从化太平镇九头村就是不通,管管吧!行不?”
“在东莞市计量监督局办理代码证年审费用是25元,为什么在东莞石碣的计量监督组办理却变成125元呢?难道政府职能部门收费标准因市区与镇区不同也有区分?”
“佛山顺德伦教羊额一村附近的一间污染厂,污染严重,在这里的上空常年都是灰沉沉的。近年村里死于癌症的人一年比一年多,一个比一个年轻。村民多次投诉上访,佛山环保局答复这间厂是以前的政策批的,没办法。甚至有部分上访村民遭到恐吓。”
上面3段话,是3个网友今年在人民网和奥一网上的留言。在网外,这些话不过是饭后的牢骚。即使在网上,在浩如烟海的数以亿计的网络发言中,这3段话也本该如流星般一闪即逝。
但这3段话如今被赋予了神奇的力量。广东省委办公厅将上面3个问题,分别交给有关部门和市政府去处理。同时交办的,一共17条留言,最长的帖子也没有超过200字。可以料想,这些问题很快将迎刃而解。
中央政治局委员、广东省委书记汪洋说:“网络是一种新的民主渠道。”正是在他的着力推动下,广东网络问政渐行渐疾。
从“听”到“办”
6月29日,广东省委办公厅召开“网友集中反映问题交办会”。省委常委、秘书长徐少华主持会议,将网友提出的问题,交给具体部门或地市处理。
据介绍,今年以来,许多网友在人民网、南方网、奥一网上给汪洋书记留言投诉和反映各类问题。汪洋书记十分重视并多次批示。5月25日,汪洋批示:“可将网上比较集中反映的一些问题,特别是有条件解决的问题,整理一下,适当的时候,组织一次交办会,请有关部门去处理、答复。”
为此,广东省委办公厅网络信息资源处对网友反映比较集中的一些问题进行了整理、分析、筛选,列出拟请有关市和有关单位办理的5个方面共17个问题。
徐少华强调要举一反三,以点带面,推动科学决策、民主决策,改进机关工作和干部作风。他说,要学习领会汪洋书记的指示精神,共同建设沟通良好、信息公开、相互信任的网络社会,要认真办理网友的意见建议。此外他强调,要通过办理这些交办事项,创新服务机制,促进科学发展与和谐社会建设,努力建立长效互动机制。
现场“领命”的有省教育、财政、交通、环保、工商等部门负责人,还有广州、深圳、佛山、惠州、东莞等市领导。
参加交办会的网络媒体只有3家,即人民网、南方网、奥一网。南方网(南方新闻网)是广东省委宣传部主管主办的新闻宣传网站,隶属南方报业传媒集团,是全国重点新闻网站之一。奥一网也隶属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属南方都市报系旗下一个新闻网站,致力于打造珠三角乃至华南地区最大的城市门户网站。
徐少华秘书长说,“网络问政”的确不同于过去党政机关习惯的办事流程,网友集中反映的问题数以十万计,如此庞大的数目,不可能有一件解决一件。过去“网络问政”主要集中在“听政”阶段,如网络邮箱、网上信访、网络举报等,没有可靠的机制进行约束和规范。本次“网友意见建议交办会”旨在探索与网友互动的长效机制,推动“网络行政”的更好实施。
17个问题
第一次“网友意见交办会”,交办了5个方面的17个问题,涉及中小企业发展、环境保护和治理、道路交通、教师待遇、大学生就业等,都是属于网上反映比较集中、涉及面比较广、符合政策法规要求、与党委政府的工作重点同向同步、经过努力可以解决的“中观”方面的意见建议。网民反映的“宏观”政策领域的问题和涉及个案、个别诉求的“微观”现象,均没有列入“交办会”具体交办范围,前者转交省领导参阅,后者转信访等部门处理。
在交办会上,关于中小企业发展中遇到的困难问题,IP地址为202.105.37.28的网友反映,开办公司办证难、办事难和创业成本高。“正常情况下开办一个公司从查名到领到发票开给客户需45-65个工作日,甚至需要3个月。这么长时间,投资环境与市场早已变化了,无形中加重了中小企业的负担。广东出执照要花15个工作日,但是浙江、江苏等地3-5天可以出执照,部分地方工商局还提供上门办理执照事宜。”交办会上,此事交给省工商局负责办理。
关于断头路、村村通等道路交通问题,奥一网友反映深莞惠之间的博深高速、东莞长安与深圳松岗、东莞沿海公路与深圳宝安大道目前仍“断头”,交办会上拟请省交通厅、深圳市、东莞市以及惠州市相关部门负责办理。
关于教师待遇问题,网民反映东西两翼和粤北山区一些地方,教师工资待遇过低,时常被扣发、少发,甚至不发。自从汪书记亲自过问教师(特别是以龙剑为代表的代课教师)待遇以来,状况有所好转,但一些地方“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变相对省有关政策打折扣,甚至公然进行数字造假,伪造教职工“充人头”、“分猪肉”,一些地方教师绩效工资也迟迟不能兑现。
奥一网的口号是“看见了一切”,建网伊始就以打造“web2.0”即网络互动为目标,它的心血没有白费。在这次交办会上,17个问题中有9个都来自奥一网,它们出自奥一网的6万多个网络留言。
关于大学生就业黑中介问题,仅奥一网就有3000多来帖,反映广州、深圳等地职业中介行业鱼龙混杂,无照经营、巧立名目收取费用欺骗求职者。一个被交办的帖子这样写道:“在广州天河路110号首层的携程人才市场,是一家专门骗求职者的公司,已经行骗几年了,随便上网一搜,就有很多人对这家公司的恶评。这么多人在这被骗,是因为周边有正规大型的南方人才市场,让人以为它也是正规的。我相信那家公司肯定被投诉不下一百次,但至今没人理。”
17个被交办事项,基本都涉及民生问题,有些还涉及腐败问题。一个被交办的帖子是:“汕尾市红海湾教育局最近根据区管委会指示,把教师财政工资中的岗位补贴部分提取出来,挪作他用,侵犯了教师权益。红海湾的教师们对此表示愤怒。可是,教育局不顾教师的意见,一意孤行,坚持其错误做法。红海湾的教师将逐级上访,要求红海湾教育局停止对教师权益的侵犯。请汪洋书记为红海湾教师做主,挽救红海湾教育。”
17个问题中,环保问题占6个,是反映最多的一类问题。一些帖子反映污染已经十分严重。“电镀厂、洗漂厂、造纸厂、印染厂、水泥厂在增城新塘遍地开花,污水横流、烟尘滚滚,到处都有偷排现象。新塘新雅新世界实验学校围墙外有3个锅炉房,天天明目张胆地冒着黑烟,毒害着那里的学生。与新世界花园一墙之隔的几个工厂例如新浪洗涤厂、防腐涂料厂等,几年来白天黑夜排放废气,几乎每天都可以闻到一种刺鼻臭味,灰尘也相当大,怎么投诉都没有改变。”
从精英到草根
广东省2008年的“网络问政”,参与网友多是社会精英,但2009年,参与网友则基本都是普通网民。
广东省委、省政府“问政网络”由来已久。事情的缘起应该追溯到2008年春节,当时正值广东抗击雨雪冰冻灾害的关键时刻,省委书记汪洋和省长黄华华给广东网友发了一封公开信,向网友拜年,并邀请他们“灌水”、“拍砖”,为广东发展和抗击冰灾建言献策。2008年2月,奥一网策划的《岭南十拍》出炉,迅速引起了广东高层和相关部门关注。2008年4月,省委书记汪洋、省长黄华华主持召开网民座谈会,多位网友代表与书记、省长面对面,为广东发展建言献策。2009年春节,书记、省长继续向广东网友发表公开信,希望大家“顶”起一个富有建设性的网络社会。
以上几个阶段,参与“问政”的网友大都是“网络名人”。如金心异的网文《南粤十一问,个个待破题》曾两次受到汪洋的肯定,“砖拍得不错”。在网下,金心异是《21世纪经济报道》编委、深商研究会副秘书长。
在汪洋、黄华华的网友座谈会上,参加会议的20个网民,既是网络精英,也是社会精英、民间智囊。提出“以世界眼光定义新广东、新深圳”的“老亨”,网下身份是《深圳青年》菁英版出品人,因特虎创办人;提出“粤港澳呼唤大三通”的呙中校,曾因万字长文《深圳,你被谁抛弃》并和时任深圳市长于幼军的对话而名噪一时,网下是《亚洲周刊》高级编辑;建议“重视农民工权益”的安增科,是经济学博士;提出“打造广东名片”的海之舟,网下身份是《南方企业家》杂志社社长兼总编辑;建议“深港澳合作分三步走”的谌毅兵,网下身份是深圳市龙岗区委党校教师、经济学硕士;呼吁“外来工平等待遇”的黄岩,网下身份是华南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师、博士。
2009年6月,网友意见建议交办会召开,网络问政进入“办理”阶段。与之前的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不同,“交办会”上的帖子,几乎全部是基层反映民间疾苦的,发帖人绝大多数都是普通网友,反映的都是关乎他们切身利益的问题。
“断头路”帖子成为此次政府交办的事项,让网友“顺德神父”对今后参与公共事务的决策有了更多的向往。他说:“我从龙江出禅城,短短的18公里,每次居然要用75分钟才能走完,一来一回不办事都要半天了。路通才能财通,断头路,其实是对社会资源的重大浪费。”在网下,“顺德神父”属于普通的上班一族。
在“顺德神父”看来,自己拍的“砖”没有白拍。“网络问政,是最直接和最节省资源的途径。多点沟通,少点误解,希望我们参与的路会越来越畅通。”
对于南方网等网站编辑来说,网络留言成千上万,他们搜集的有限“交办帖”,也更注重其“现实解决性”,即由省委办公厅交办给某个具体部门后,可以在短期内获得有效、妥善解决。“网络精英”的帖子一般都很宏观,不具有短期可操作性,因此不在交办之列。
网络问政加速
广东省通过自上而下的非制度化和制度化推动,网络问政一路疾行。
据介绍,广东是全国网络用户第一大省,截至2008年底,广东全省网民达到4554万人,占全国网民总数的15.3%,占广东常住人口近一半。随着省委书记汪洋和省长黄华华邀请网友“灌水”、“拍砖”,为广东发展建言献策以来,“网络问政”在广东一步步升温。东莞、惠州、河源等地级市的书记、市长纷纷上网,一些省直职能单位也相继开设了直通主要负责人的网络信箱,定期回复网友意见。
7月9日,就广东省工商局办理交办会事项初步情况,广东省委办公厅网络信息资源处给网友发来回复信,信中表示省工商局日前对各地级以上工商行政管理局等单位发出重大事项督办通知,要求加强领导,明确分工,认真解决网友反映的“办证难”、“办事难”等问题,并初步作出4项工作安排。
一是部署各级工商部门结合正在开展的政风行风评议工作,认真查摆存在的问题和不足,从机制体制入手、从办事程序的设置入手、从服务方式和手段入手,对症下药,扎实整改。
二是明确由省工商局外资登记处牵头,各级工商部门登记口通过借鉴各地成功经验,制定可操作性强的有效措施,以规范登记注册许可行为,提高服务效能,完善便民利民措施,加大行政提速力度。
三是要求广州市工商局迅速统一全市工商系统登记注册工作审核批准与运作程序,抓紧研究解决信息化系统软件存在的问题,进一步改善服务设备,完善服务条件。其他各市工商局也要对照网民反映的问题,加强信息化建设,提高工作效能。
四是提出要加快推进省局外网建设,尽快将省局外网建设成为沟通网民的桥梁与纽带以及开展工商法律法规与政策宣传的阵地。
回复信上说,真诚欢迎“大侠”们继续“打好铁、抢沙发、盖高楼”,积极为广东经济社会发展建言献策,及时反映社会各界的呼声。
在省委领导的带动下,各地市领导的“网络问政”渐次启动。7月7日,佛山市委书记林元和第一次与网友面对面,话题则围绕“佛山突围”展开。“
“佛山突围”对话掀开佛山市网络问政新一页。“第一次见网友感觉他们的水平高,提出很多建议性意见。网民的建议将整理出来,把能操作的好建议交给相关部门干。”林元和会后欣喜地说,“今后这样的活动要多办一些。”
探索长效互动机制
据悉,广东省委、省政府非常希望通过建立长效互动机制,以点带面地推动科学决策、民主决策。6月29日“交办会”为建立机制提供了探索的契机。网友建议“交办会”固定下来,每年开两次,还可以考虑将办理情况及时通过网络媒体与网友沟通,并明确沟通方式、答复期限,开展满意度调查等。
目前,所谓“长效机制”还没有完整的方案,甚至没有可供借鉴的模式,一切都在探索中。考虑到网络问政长效机制的巨大影响力,许多主流网络媒体都表达了强烈的兴趣。人民网、南方网、奥一网的有关负责人承诺,将积极配合做好相关交办工作,并承诺为建立长效机制提供舆论引导、意见参考和技术保障。
广东省委“网友意见交办会”令网民们欢欣鼓舞,认为这是党和政府应对“网络舆情”,化被动为主动,化无序为有序,化混乱为制度的举措。
资深网友“厦门浪”说:“从我工作经历来看,以前执政党的高层了解基层民意动向有两大途径:一是政府各级部门的汇报;二是新华社、人民日报的内参。如今,互联网的兴起,改变了政治生活常态,互联网成为了‘网参’直通车,使得民意、民情的上达有了一个无比通畅的管道。虽然我们政府有网络民意收集部门,但是如此高层的官方公开告诉网民将派专人定期浏览网友们的留言,及时搜集意见、建议和问题,分类整理后专题报送省委领导同志,这是前所未有的,是一个划时代的事情。”
对于“交办会”,也有网友提出了两个意见:一是征地纠纷、涉法信访、拆迁纠纷、官员腐败、医患纠纷等社会极其关注的热点问题,没有一件列入交办事项;二是诸如新浪、网易、腾讯、搜狐等门户网站,天涯、凯迪等社区网站,里面很多反映问题的帖子影响极大,不应因他们是商业网站而厚此薄彼,只关心政府网站里的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