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入新世纪那年，赶时髦进城买房子，当时，所相中的那栋楼，只剩下两套房子，顶楼和它下面一层那套。我想买顶楼，老婆忧心忡忡地说，顶楼热不说，还有渗漏的隐患。最终，我们选择了下面那套，我想在楼上种花养草、种瓜种菜的构想成为泡影。没多久，一个中年男人后来居“上”，买下了楼上那套，每每看到他在楼顶的泥土上忙活，我只能用羡慕的眼光追随他快乐的身影。

　　决定改善居住小区环境，置换一套房产是七年后的事了。我们在城西一个新楼盘看上了一套房，它吸引我们目光的原因依然和泥土有关，这次，不是顶楼，是底楼，是底楼外带一个40平方米的花园！我多花了3000块钱才从首购者手中拿下这套房子，当时，差不多能多购2个平方米的面积。

　　然世事难料，就在我们四处找钱装修的一两年间，老婆到了一所新学校，位置在县城的新城区，那一日千里的变化，让你不得不热血沸腾。而且，新学校对门马上有新楼开盘！与前两次不同，这次，还没见到未来“豪宅”的影子，我就果断定下了。虽然卖掉两套房子还借了三妹十万块钱，我到底如愿住上了顶楼。一年后，楼顶工程开工，可不敢违章建筑，先做防水处理，再建花园、菜园，鱼池、假山。最关键的是，挑土填园。

　　记得开车到城东去买蔬菜种子的喜悦，记得播种、浇水时的辛苦快乐。

　　因为心情急切，第一批种子在一个冬日暖阳的下午就播下了。那天，换上宽松的衣裤，手执专程购回的小锄，一只脚踏在菜园的台阶上，另一只脚蹬在地上，心无旁骛地锄土。有时，还两手并用，右手把锄用力，左手翻捡那些大坨的泥块，一一掰碎，直到自己满意为止。按照少年时在农村老家获得的一点感性经验，松土、锄土这道工序完成后，就是浇水“发”土，水是前几天就从自来水龙头放出，已经整整氧化了三天的。干涩的土地喝足水后，我感觉有一股一股的气流冲出来。土们似乎向我高声喊道，我们已经闲耍四五年了，不生产粮食、蔬菜的土地还叫土吗？快给我种子，我要孕育，我要它们在我的怀里出生、成长、成熟。记得少年时，给母亲当帮手，播种之后要撒一些草木灰之类的在面上，然后再浇水，一是为了盖住种子，不至于裸露在外，其二也是增加一点肥料、养分。因为对农药、化肥的深恶痛绝，我已经在内心发过誓，不管庄稼长得如何，坚决不施肥。

　　第一次的蔬菜播种就这样完成了。

　　洗完手，一屁股舒服地坐在地上，开始喝茶抽烟。突然，脑中就冒出吴伯萧《菜园小记》的句子来：“夏天，晚上，菜地浇完了，三五个同志趁着皎洁的月光，坐在畦头泉边，吸吸烟……一边人声咯咯罗罗，一边在谈话间歇的时候听菜畦里昆虫的鸣声；蒜在抽薹，白菜在卷心，芫荽在散发脉脉的香气：一切都使人感到一种真正的田园乐趣。”

　　“真正的田园乐趣”在我这儿自然谈不上，吴老文中的一些重要物象如“石窠”“泉水”“畦垄”我都只能用现实版来代替，自来水替代“泉水”，假山权作“石窠”。处在县城新城区的水泥钢筋丛林中，有这么多的泥土我已经心满意足。关键在于内心的感受和比较，我不与住别墅占广地的富豪们比，也不与归隐林泉的高人比，更不与打赤脚围帕子住竹林小院的农民兄弟比。我跟我自己进城住第一套房时比，我比出了现在的幸福生活。

　　开春后，气温回暖，而泥土是不会辜负汗水的。白菜秧和菠菜同杂草一起疯长，一天一个样；以为去年冬天的雪把刚种上的花草、树苗冻死了，没想到迎春、含笑、朱兰、黄葛兰、腊梅等均发出嫩绿的新芽……

　　春天的早晨，一觉醒来，刚好天亮，离上班时间还有整整两个小时。到楼上伸伸懒腰，舒活舒活筋骨，逗弄逗弄浮出水面吸氧的鱼儿；蹲下身来，把菜园、花园和草坪里新长出的杂草一根一根拔除，十分轻松。

　　之后，我迎着万道金色霞光，行走在上班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