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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衡的天平砸倒法官

时间:2009-06-18来源:民主与法制杂志
  

   “没有任何行为比起法官的徇私枉法对一个社会更为有害了。”西方著名法学家道格拉斯的这句话,直到今天,对我们依然有着深刻的意义。  

   法庭、法警、法槌。庄严的国徽、庄重的法袍。这一切对于王慎杰来说,是再也熟悉不过了。

   但是,王慎杰却经历了非同寻常的庭审,因为坐在被告席上接受审判的不是别人,正是曾经作为法官的王慎杰。

   王慎杰,案发前是河南省商丘市中级人民法院民事审判庭第二庭副庭长,正科级审判员。

   2008年5月8日,因犯有民事枉法裁判罪,王慎杰被送往监狱,苦度10年人生……

一份“三无”的 会议纪要

   王慎杰从一名法官沦为罪犯,并非偶然。这一切,要从一个叫张志军的人说起。

   张志军(已另案处理),原河南商丘建设置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置业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总经理。缘于一起案件,他与法官王慎杰结识。

   2000年4月,置业公司因土地纠纷将中国农业银行商丘经济技术开发区支行(以下简称农行开发区支行)诉到法院。

   这起案件的起因是,1996年和1997年间,置业公司先后向农行开发区支行三次抵押贷款1034万元。贷款到期后,置业公司没有按期还款,其中一笔234万元贷款,置业公司承诺用20亩地抵还,并于1998年3月办理了24户建房规划许可证,用于24户建房。同时,张志军还写出书面承诺,将20亩土地转给另一公司,由该公司组织建房。房屋建成后,置业公司办理完土地过户手续后,由建房公司代置业公司偿还农行开发区支行234万元贷款。

   然而,房屋建成后,置业公司一直未能按照承诺,给24户住户办理土地过户手续,也没有归还234万元贷款。农行开发区支行遂起诉要求置业公司偿还三次贷款1034万元,并在一审中要求置业公司履行当初的承诺。

   对此,置业公司答应了,但在一审判决下达后,却提出了上诉。经二审审理,除置业公司偿还的10万元利息作出本金调整外,其余维持一审判决。

   判决生效后,农行开发区支行申请执行。执行过程中,置业公司却起诉农行开发区支行土地侵权,要求该行返还占用的土地。

   就这样,案件到了王慎杰手里。自此,神圣的天平在他的操纵下严重失衡,一而再、再而三地偏袒置业公司一方,让所有关注此案的人,除了诧异之外,更增添了许多的不解与愤慨。其实,究其原因并不复杂。

   “之所以这样做,因为我知道张志军在市委、市政府关系熟,认识的领导多,将来自己职务升迁和孩子工作安排问题都可以找他帮忙。所以在办案过程中,我故意违反了有关法律规定,在案件的处理上也有利于张志军。”面对检察机关的讯问,王慎杰如实交代。

   2000年4月,置业公司诉农行开发区支行土地侵权一案开庭审理。无意中,王慎杰听到了这样一种说法,说是农行占用土地的24户住户已经办理了土地使用证。也就是说,农行对置业公司并不构成侵权。得知这一消息,有意接近张志军的王慎杰,赶紧给张打电话:“如果农行已经办理了土地使用证,你告人家侵权就不占理了。”

   接到电话,张志军一点也不惊慌,说:“这24户的土地使用证是假的!”看到对方并没有领自己的情,王慎杰心里有些不自在,他以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真的、假的要到土地部门调取有关证据。”张志军没说什么,好像根本不在乎。

   然而几天后,张志军却给王慎杰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去土地局取证。张志军态度的微妙变化,让王慎杰心里有了数,当即告诉了张志军到土地局取证的时间。

   这天上午,王慎杰一人来到商丘市土地局。一进大门,却看到张志军在车里坐着,旁边一个人也没有。张志军此举目的不言自明,王慎杰和张志军打了个招呼,就上楼去了。

   王慎杰找到负责办理土地证的有关人员,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并说明来意,对方一听马上答道:了解此事。并把他领到一个副局长办公室。

   谁知,这名副局长听完介绍,什么也没说,客套了几句,推辞说要开会,走人了。

   王慎杰回到单位,越想越感到是张志军已把工作做在前头了。要想从中获得好处,只能等到庭审了。

   果然,几天后,土地局给王慎杰打来电话,说是他要的“会议纪要”弄好了。因为心里有意想偏袒张志军,王慎杰就到土地局调取了这份没有时间、没有落款、没有加盖公章的“三无”会议纪要。

   然而,庭审时,王慎杰并没有将这份自己调取的证据在法庭上出示,以供当事人相互质证,只是将它分别送达给双方当事人。

   “我认为这种质证的方式也可以!”有着20年执法经验的王慎杰,即使在“出事儿”后,说起这件事,表现得仍是相当自信。

   后来,合议庭就采信了这份证据,证明24户住户的土地使用证是假的,农行构成土地侵权。

   因为双方当事人对诉争土地面积有争议,作为该案主审法官的王慎杰,依职权委托商丘国土资源局丈量争议土地,并电话通知了双方当事人。

   但是,关于丈量工作的具体安排,却是由土地局和张志军共同协商的,然后再由张志军向王慎杰“汇报”。

   “我按他们的安排办就行了。”在被检察机关提审时,王慎杰这样交待。他把国家赋予的职权,一古脑儿交给了自己的“哥们儿”。

   有了“尚方宝剑”,更因为没有监督,张志军的“丈量”环境十分轻松。他先用自己的车把土地局的工作人员拉上,然后再拉上测量仪器就出发了。

   到了测量现场,张志军指着一个地方说,这是东边界。测量人员就把它定为东边界。张志军告诉测量人员,南北边界要量到路中心,南北边界就按照“路到中心,河到底”的规矩测量。

   测量完毕,张志军又用自己的车把测量人员送了回去,然后,把结果转达给王慎杰。

   据检察机关查明,此次测量,“将不应在测量范围内的道路和原振华制药厂使用的土地计算在内,导致测量出的土地面积大大超过农行方面实际使用的土地面积”。

   然而,王慎杰在明知丈量的界点和丈量的结果与事实严重不符、在农行方面提出异议的情况下,未作任何答复,就采信了该丈量结果并作为判决依据,明显袒护置业公司一方,给农行一方造成了严重损失。

“三”改“二” 扭曲的评估

   为了将“好人”做到底,在丈量结果出来后,王慎杰一不做,二不休,竟然超出原告诉求,依职权委托商丘梁园区土地评估所对争议土地价格评估。

   而此案原告的诉求只是要求停止侵权,没有要求赔偿损失等财产利益的请求。但是,一心想“取悦”张志军的王慎杰已然顾不了那么多。

   2000年10月,王慎杰来到梁园区土地评估事务所,要求该所对置业公司诉农行开发区支行侵权一案的诉争土地进行评估。由于该所的资质是B级,不能单独接受司法委托,必须和具有A级资质的评估所一起,才能进行涉及司法的土地评估。于是,王慎杰的要求被拒绝了。

   但王慎杰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通过各种关系,说服了该评估所的有关人员,使他们同意提供方便。

   王慎杰带着各种材料再次来到梁园区土地评估所,办理了委托手续。根据王慎杰提供的土地证上的土地等级,评估人员为他估出了价格。但是,王慎杰很不满意,就问:“如果把土地等级由三级改成二级,是不是能评高地价?”

   评估人员一时无法回答这么“尖锐”的问题,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土地证上的等级是铁板钉钉的事,怎么可以随便改动呢?

   但是,“执著”的王慎杰却做到了。这天,他拿着土地证又来找评估人员。评估人员打开土地证一看,果然土地等级由“三“改为了“二”,令人大吃一惊。

   然而,仔细看下去,却发现证书上的涂改痕迹十分明显。尽管心里十分清楚,但碍于各方面关系,评估人员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接受了委托,随王慎杰来到了评估现场。评估地上有一座两层小楼,有些地方还空着。王慎杰说,这就是要评估的地,下一步要开发成商业住宅楼。

   因为之前曾清清楚楚看到过这块地是三级土地,评估人员就按三级土地进行了评估,这让王慎杰非常不满意,一再追问能不能按二级评估。

   从调取“三无”会议记录到委托他人违规丈量土地,从评估土地到法庭上不组织当事人相互质证,王慎杰像一个“独行侠”,热情而积极地为张志军奔波着。

都是“意识”惹的祸

   王慎杰的“热情”与付出,一步步拉近了和张志军的关系,加深了双方的“感情”,并赢得了一系列丰厚的回报。

   2004年,王慎杰与张志军已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一天,两人又见面了。张志军随口问王慎杰是怎么过来的,王慎杰答:坐出租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或者是说者与听者都有意。接下来,张志军诚恳地说:“给你买辆车吧!”王慎杰不禁心里一喜,但转念一想,感觉买车不是一笔小开支,怕出事儿,就没答应。

   可是,打那以后,对车的幻想占据了他的心灵,让他割舍不下。几天后,他们又见面了。

   刚刚落座,张志军就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里面是15万元现金。接过袋子,王慎杰心里七上八下,说不出的滋味儿。但看到老朋友那和气的面容,心里有了安慰:“我给他帮了不少忙,拿了钱他也不会告我。”于是,王慎杰坦然收下了这笔巨款。

   与张志军分手后,王慎杰匆匆回到家中,把钱藏在阳台壁橱里的被子中间。只等机会合适的时候就去买辆新车。

   然而,因为心虚,怕出事,王慎杰一直没敢轻举妄动。这样,一直到2005年上半年,他又感到这么多现金放在家里不安全,就拿出5万元给了爱人,说是做生意挣的,让她存到银行。后来,又把其中的9万元陆续给了家人,来源依然是做生意挣的。

   几个月后的一天,张志军见到王慎杰开着一辆雪铁龙轿车,就问:“是不是你买的车?”因为不想让张志军知道自己没有用他给的钱买车,王慎杰“嗯”了一声,就敷衍了过去。

   除了买车给的15万元,平时过年过节,张志军都不忘拿个1万、两万向王慎杰表示心意。几年来,累计达21万多元。

   就在王慎杰陶醉于以权谋私的快乐中时,举报的导火线频频点燃……

   王慎杰涉嫌民事枉法裁判一案,由郑州高新区检察院反渎职侵权检察局与郑州市检察院组成专案组,奔赴商丘开始了长达数月的侦破工作。

   由于该案涉案人员身份特殊,又是异地办案,给案件的侦破工作带来了很多困难。然而,这一切并没影响到办案进度。

   在纪委调查原案的基础上,办案人员不断寻找新的有利线索,多次对王慎杰进行提审,从其对每件事情的狡辩中发现案件的蛛丝马迹,对大量的书证进行审查,甚至对盖有商丘市政府印章的红头文件也认真核实。

   最终,办案人员发现了商丘置业公司老板张志军向法院提交虚假市政府文件的事实,从此,撕开了案件的口子,使王慎杰枉法裁判的犯罪事实渐渐浮出水面。

   之后,又进一步挖出了潜藏在枉法裁判背后的权钱交易。在铁的证据面前,王慎杰彻底放弃侥幸心理,交代了犯罪事实。

   2007年3月10日,已是犯罪嫌疑人的王慎杰在一份“情况说明”中写道:在审理商丘置业公司的案件中,考虑到张志军有丰富的关系资源,也许能够为自己所用,尤其是张志军在商丘有很多开发工程,等将来退休后,可以找张志军搞点工程。

   基于这样的思想意识,王慎杰逐步放松了对自己的约束;也正是这种“思想意识”,牵引着他一步一步滑向黑暗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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