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一个冬夜里。我和几个朋友饭后散步,到河边的凉亭,等另一个朋友赶来。 初冬天气,亭子里有点冷。大家都没有坐,有人跺脚喊冷,有人在眺望朋友来的方向。就在此时,我不经意发现角落的阴影里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子。正要细看,那个小小的身子坐了起来。显然,是被我们惊醒了。 是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背着书包,衣服上有许多污垢。他警觉地打量了我们几眼,便倚着栏杆,目光漫无目的地盯着远处的霓虹灯。 我判断这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 朋友们在闲聊,我在男孩身边坐了下来。 那是一场很辛苦的谈话。男孩流浪应该有一段时间了,经历了形形色色的人,也许还吃了不少苦头。他非常警惕,基本不理会我。以前给学生上古诗课,先用半节课交代作者情况和时代背景。对那个孩子,自我介绍的时间更长。我尽量使语气温柔亲切随意,谈起我家的孩子淘气,问他的老师同学,谈我的学生趣事。终于他有了一点笑容,肯回答我的话,用简短含糊的几个字。 朋友们汇合齐了,说去KTV。我叫住了一个人,我需要帮手。 从那几句含混的回答中,我连猜带听得到一些信息。男孩的父母在外打工,跟着叔叔住。上课的时候,他因顽皮被老师赶出教室。回家怕叔叔打,于是逃出来,已经在外十来天。他不想回去,怕老师,也怕叔叔。这些天睡过屋檐下、桥洞、公园。有人给他吃的,有时就翻垃圾桶寻找比较完整新鲜的食物。他不惹事,不说话,遇到“坏人”尽量避远些。最要紧的,他说出了学校和自己的名字。那是邻县一所不远的小学。 我叫留下的朋友去买个盒饭,河边的馆子还没关门,看得出他饿坏了。我伺机给邻县的学校打电话。朋友买饭回来,他看着孩子吃,我退后几步,电话打通了,是校长接的电话。他听到男孩的名字,很激动,连连追问。我告诉了老校长地址,叫学校火速派车来接。 孩子吃了两口饭,忽然丢下饭盒冲出凉亭,一溜烟跑了。我追出去喊了两声,他头也不回,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许多日子后,我仍在懊悔。我猜想他是听见了电话内容,深恐被送回学校,宁可继续流浪。我在取得他的信任后,应该可以带他回家,住一段时间再送回去,并联系他的父母回来照顾他。这是最妥当的办法。 我再打老校长电话,抱歉说没有看好孩子。他们的车已经出发,我提供了孩子可能活动的范围,不知道后来他们有没有来到这座城市寻找。 直到今天我还在想那个男孩。也不知道他继续流浪到哪里,怎么挨过室外的寒冬,会遇到什么样的人,是否受到伤害。 春去秋来,眼看又一个冬天已经来临,不知冬夜里的小男孩是否还在继续流浪。每每经过那个小凉亭,我都会禁不住多看一眼。那一刻,我浑身的寒意忽然被一种莫名的东西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