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游西湖,必去白堤、苏堤。从断桥残雪到平湖秋月,苏堤春晓到六桥烟柳,领略千般胜景,万种风情。 我游西湖,从白堤到苏堤,清廉之风扑面,浩然正气养眼,却是另一道风景。 心境不同,感受迥异。 白堤、苏堤,世人皆知,白居易、苏轼二公为官杭州筑造。 唐时,白居易出任杭州刺史,体恤民情,筑堤蓄水,开西湖千古风韵。堤成,远观如美玉砌就,近赏则如姜夔所言:堤畔画船堤上马,绿杨风里两悠悠。从此西湖,锦绣添,美名扬。 又何止景观,白堤当年的功效,更在蓄水灌田,利农事,惠苍生。及至白乐天奉命赴京,百姓感恩戴德,齐聚官道,备下酒水菜肴,聊表心迹。 面对盛情,白居易深感建树甚微,愧对民众,挥泪留下《别州民》。诗中写道:耆老遮归路,壶浆满别筵。甘棠一无树,那得泪潸然。税重多贫户,农饥足旱田。惟留一湖水,与汝救凶年。可见,杭州三年,白居易得意之作,是留下贮水防旱的堤坝。 天下事,无巧不成书。两百多年后,宋代一位大文豪,也走马杭州,出任太守,并视杭州为故乡,坦言“自意本杭人”!这便是苏轼。 两年杭州,苏轼留诗几百首,后人赞不绝口。若论最大功绩,当数整治西湖。 上任伊始,旱魔降临。本当大显功效的西湖,由于疏于治理,此刻水干涸,草丛生,淤泥壅塞,无水可调。曾笑吟西湖“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的苏轼,改口捶胸长叹:“封合平湖久芜蔓,人经丰年尚凋疏”。由是上下奔走疾呼:若不再整治,更二十年无西湖矣! 西湖治理,反对者众,指责耗费财力物力。立志“上益圣德,下济苍生”的苏轼,反复上表朝廷,并在《申三省起请开湖六条状》中直陈:西湖之利,上自运河,下及民田,亿万生聚,饮食所资,非只为游观之矣!诚如斯言,无田可种,无水可饮,无酒税可收,对宋王朝和杭州百姓影响巨大。仅以酒税为例,杭州每年居全国之首。无水即无酒,税从何来,民何以堪? 疏浚西湖,起大量淤泥,无处堆放。苏轼顺民意,出妙招,用淤泥筑长堤,一者宜民出行,二者省搬运之苦。 这堤筑得艰辛。缺资金,苏轼四处募捐,情急时作书画以售,筹集善款;工期紧,屡屡大堤督战,不敢懈怠。苏轼生性简朴,每至正午,凡饭食未至,即取筑堤人海碗,满盛陈年米饭,须臾尽之。 堤成,六桥卧波,南北相通,西湖再续繁华。苦尽甜来,造福一方,苏轼心儿喜悦,赋诗赞其:六桥横绝天汉上,北山始与南屏通。忽惊二十五万丈,老葑席卷苍烟空。 白堤、苏堤,后世以二公姓氏名之,千秋永存。岁月流逝,白堤损毁,人们索性将白居易诗句“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中的白沙堤改称白堤,沿用至今。可见,这堤原本“筑”在百姓心中。 临别杭州,带走山石几块,系慧净禅师馈赠。此事苏轼有记:平生自觉出处,老少粗似乐天。虽才名相远,而安分寡求,亦庶几焉。三月六日,来别南山诸道人而下,天竺慧净师以丑石赠行。 原来,当年白居易游天竺山,见山石玲珑可爱,随手拾取几块。调离之际,难舍杭州湖光山色,携石而归,以作念想。后觉不妥,山石虽微,但在自己心中抵得千金,玷污清名。反思之余,写就《三年为刺史》诗两首,其二自责曰:三年为刺史,饮冰复食蘖。惟向天竺山,取得两片石。此直抵千金,无乃伤清白。 刺史三载,携归片石数块,尚说有损清白,自律如此! 苏轼崇尚白乐天,对天竺山石也情有独钟,得后戏称“丑石”。亦学白居易,赋诗道:在郡依前六百日,山中不记几时回。还将天竺一峰去,欲把云根别处栽。 苏轼治杭,处处以白居易为榜样:治湖,吟诗,爱山石。诗中的“还将天竺一峰”去,摆明学白居易的“安分寡求”,携走“云根”处的山石,是要将清纯之气带往天涯海角,矢志不忘。 白居易、苏轼“廉”字当先,勤政务实,寻诗觅句,其人格魅力、道德风范和文化形象,与西湖永存。追思白居易的群雕“惜别州民”,记载苏轼功绩的纪念馆,看到的是二公的贤良;千年白堤、苏堤,读到的仅两个字:民心。 故游湖所得,惟一“廉”字!